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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莫比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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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莫比烏斯

2008年8月8日,我受邀參加貝成山的研究生升學宴,小半年不見,貝成山臉上的青澀竟褪去了大半。

我在會場裏環顧一周,並沒有找到我想看的人,竟感到些許失落。

貝成山見到我,便匆匆過來與我打招呼:“別找了,人沒來。”

“學長,怎麽選了這麽個日子辦升學宴會?今天晚上我可不和你一起喝酒,我還想看開幕式呢。”我笑了笑。

半年前,我與貝成山順利地解決完了19中癔癥事件的見習後,我就被學校調去了北京參加交換學習。

7月要回漢南時,我收到了鄭春啟的一封信。

少年毫不低頭的高傲感在信裏都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告訴我,淩澈、尹天月、明輝三人的父親,高警官,還有7班的第一任班主任李有時及夏安也六個人因涉嫌貪汙受賄被檢方提起訴訟。

明輝的哥哥以投毒罪被捕但又因沒有證據而被釋放,6樓女廁所裏上吊的是淩澈這件事也沒有再在媒體面前掩蓋。

孟欣在老家失蹤後,被發現吊死在後山上,當日,北川和明輝都有警方的不在場證明,孟欣也就被認定為自殺。

最後活著的尹天月以故意殺人罪被捕,等待開庭。

至於北川和明輝,5月的時候調查完一切,已被無罪釋放。

他也將北川的計劃全都告訴了我。

他說,2007年夏天的時候,他和六位學生幫助北川制作了一份虛假的張瀟瀟的錄音,並用這份錄音威脅了尹天月三人,結果在高警官成為科長後,尹天月便發現了錄音是假的,對北川進行了更嚴重的霸淩。

尹天月的再次動手,讓更多的同學選擇了默默站出來。

只是,北川不願以暴制暴,便選擇用真正的物證與尹天月她們求和,卻被接連拒絕。

信的最後,他寫了一句話:

「美狄亞,神明把你帶到了這難航的苦海上。」

貝成山那天喝得很多,他罕見地不再在乎社交距離的禁錮搭上我的肩膀,在我耳邊悄悄地說:“明輝考到浙江大學法學系了,鄭春啟和他成了同學。”

我哀嘆口氣,也打算用一個秘密作為他情報的報答:“別想太多了,鄭春啟喜歡的人,應該是北川。”

見貝成山楞住,我忽然有些壞心眼地繼續調侃道:“學長您別想了,您也不用擔心了。明輝是如假包換的直男。”

我沒再管發呆的貝成山,揮手離開了。

從會場出來後,我順著漢南河的河水往19中的方向走,站在劉儀明當初叫住我的那個坡道下停住了腳步。

幾只飛蛾仍舊繞著橙黃色的燈飛舞,河岸邊的馬路對岸,不知什麽時候新開了一家燒烤店。

此時,有許多人正坐在街邊,一起圍觀著那臺掛起的電視等待世紀奧運會的開場。

“你不去看?”我正看得出神,忽然被身後的聲音叫住。

側過頭來時,北川正靠在我旁邊,順著我的目光揚起下巴指了指那邊的人群。

她穿了一件看起來很貴很新的白色短袖,布料擋住了肩部的傷疤,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上,那些如蛇般的痕跡也淡了很多。

微風吹起北川的頭發,她看上去和半年前很不一樣。

我笑了:“你不也沒去看嗎?”

她沒看我,也笑了:“說吧,你找我想問什麽?”

“我想知道真相。”

“鄭春啟寫給你了。”

“不是程序上的真相,而是真的真相。”我直直望著她。

北川沒有開口,她回望過來的眼睛,好像在說,你覺得呢?

“我覺得,鄭春啟寫給我的確實是真相,只不過,只是一部分,”我沒有想咄咄逼人的意思,便放輕了語氣,“我在去北京的時候,學校旁邊恰好就是許銳轉學去的心理學校,在那裏,我偶然得知貝成山曾在2007年的時候去看望過她,貝學長說不認識許銳,是在騙我。於是我突然覺得,一切都好像太順利了。我猜,你在和明輝去青島的時候,恐怕就已經想好了一切吧。”

“我找到最早刊登漢南市化工廠改革的報紙,就是在那個時間段。你應該在青島的時候,得知了漢南市化工廠將會收歸國有,於是你就利用了這一因素。

“首先,鄭春啟幫你制造錄音,在高警官成為科長後,你故意讓尹天月發現錄音是假的,就是為了博得更多同學的同情。

然後,你為了保護明輝,故意勸說他讓他掩人耳目地失蹤,在張瀟然被公布死亡的日子,你與其他同學一起,偽裝成食物中毒。

“你知道校方一定會為了掩蓋醜聞而銷毀當天食堂的所有食物,校方也確實這麽做了。

只是,你沒想到警察這麽無力,竟真的把食物中毒當作癔癥事件進行處理。

“於是,你去找了淩澈,約他在6樓女廁所內見面,你用錄像帶威脅他逼他自殺,淩澈在極度的恐懼中失去了理智。

之後,尹天月便躲到了夏安也的家裏,孟欣為避風頭,也回了老家。”

“你根本就不是打算要給警方提供線索,而是在打亂我們的節奏。

只是為了等淩澈死亡的第七天裏去找尹天月,完成最後的結算。我想,恐怕你一開始時就沒打算和尹天月求和,而是故意刺激她,讓她攻擊你的吧。”

說完,有一瞬間,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又攀上了我的心頭。

我看到北川笑了,她似乎真的很開心。

我皺起眉來:“可是,你的計劃太過於粗糙簡單,如果沒有一點命運的安排都無法達成今日的結局。”

“所以,這是命運的安排啊。”

北川忽然開口,“尹天月校園霸淩我與明輝兩年,毀了高婷,害死瀟瀟,都是因為她的命運給她如此安排。如果不是命運,我也鬥不過錢權。你很聰明,只是有一個點沒有想到,那就是奧運會,如果再繼續查下去,恐怕會發現青島的那家店店老板也和我有關,瑕疵終究會暴露。我能全身而退,也只是因為在奧運會前,這種影響很大的案子,必須結束罷了。”

“為何你要逼死淩澈?他為何必須死?”我追問道,“難道是因為他強……”

我沒忍心說完,可北川卻覺得這個問題很簡單一般無奈地搖了搖頭打斷我:“不只是這個原因,更因為淩澈的父親是官員,而尹天月父親只是商人。尹天月的父親恰好需要被拋棄,所以尹天月一定會坐牢。而淩澈卻不一定。”

我沒想到她會想這麽深,可心裏卻總有種淡淡的違和感。

但,我不知要如何才能把我的感受表達出來,於是,我便閉口不談。

電視上在此刻恰好響起了奧運會開幕式的倒計時,屏幕上出現了北京的夜景。

北川的眼神忽然變得很溫柔,她望著那些不屬於她的光,忽然問我:“您也知道巧合不會這麽多吧。”

我沒懂她的意思。

只聽北川繼續道:“如果沒有這些因素,事情肯定不會這麽順利。你和貝成山一樣,說過我的計劃幼稚且漏洞百出,但是,高中生不應該做這些計劃的吧?如果沒有化工廠改革,沒有奧運會的加持,沒有明耀遭遇校園霸淩,那麽我們的計劃還會成功嗎?”

“恐怕學姐你年初時參與的實習,就會變成19中高三女生被害身亡吧。而到最後,被害身亡又會在媒體的渲染下更改成為更輕更溫柔的自殺。新聞的內容最後,恐怕會寫上我的名字吧。如果沒有巧合,我早就死了。”

她的聲音有一點哽咽。

我明白,她是在質問我,世上千千萬萬遭受校園霸淩的人在沒有命運的巧合時,應該怎麽做。

可我沒有答案。

電視上,煙花被制作成腳印的模樣從北京的城區一步步走向鳥巢,烤肉攤邊聚集起來的人越來越多。

我抿起嘴,心裏卻沒有激動的感覺:“你之後怎麽做?等尹天月出來後,還會找她覆仇嗎?”

“你不打算抓我?”她反問我。

“你知道的,我們講證據。”

我自嘲般搖頭笑了。

北川聽到這個答案,眼裏卻暗淡了些:“我高考成績很差恐怕沒有大學可以讀。雖然經歷了這件事後我母親說她會把我接到成都去,可是她一向不願意我繼續讀書,所以我恐怕不會答應她。我想,我可能會邊打工邊覆讀吧。”

她沒有回答我是否會繼續覆仇的問題。

我與北川就這麽靠著欄桿,透過人頭看了許久世紀奧運的開場。

在音樂聲嘈雜的歡笑聲中,我忽然聽到北川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瀟瀟。

但當我回頭看她時,她卻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漠然。

“我覺得會有答案的。”

分別的時候,我想安慰北川,或者說,只是想給自己一些走下去的信心。

她站在坡上回頭看我,北川似乎在笑,蟬鳴聲蓋過河水轟鳴。

我聽到她的回答:

“是嗎……”

“那樣的話,就太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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